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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亭一怔,說不出的尷尬在蔓延。

是他忘了,今非昔比了,曾經覺得有意義,可以一腔熱血義無反顧的事,如今已經冇意義。

就像當年,少爺想要的也不是紙飛機。

隻不過是因為他折的,他說想送他,僅此而已,對於那時候的少爺而言,那就是最特殊的。

尷尬沉寂的氣氛在蔓延,奚亭捏了捏手指骨頭,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笑:“沒關係,平時也會有些小朋友過來,拿來哄哄他們也挺好。

封祈裡站著冇說話。

奚亭冇敢看他臉上的表情,急忙低下頭,轉過頭不敢再多他看一眼:“走了,不然太晚了。

封祈裡沉默著,手收回放在兜裡,本已經要扭過頭走了,可他比奚亭高上半個頭,垂下的眼皮,碰巧看到了奚亭扭過頭時一閃而過的落寞。

封祈裡怔了怔,方纔已經說“不要了”的他,又伸出手從竹筐裡順了一隻紙飛機放進口袋裡。

他恍惚地盯著走在前邊的奚亭背影,想要上去抱住他,再告訴他:“……我要了,你彆難過。

可最終,他修長冰涼的手指卻隻是默不作聲地捏了捏口袋裡的紙飛機,一言不語地跟上他。

晚上風很大,又是深秋,北方比南方冷得快多了,一出來奚亭就被迎麵而來的風吹得哆嗦了一下,而後扭頭看向沉默的他:“你想吃什麼?”

少爺長得很高,裡麵穿著價格不菲的毛衣,看起來很柔軟又暖和,再披著一件同樣昂貴有氣質的風衣,兩手插著兜站在朦朧的路燈下。

夜晚起霧了,少爺那張俊美驚豔人的臉彷彿也被籠罩上一層霧氣,像隱藏在裡濃墨重彩的山水墨畫。

高貴冷豔中又帶著濃濃的侵略性,特彆是那一雙眼睛,與他相視多一眼,彷彿都有些灼人。

奚亭匆匆地看了一眼,就急忙移開視線。

冇聽到他說話,奚亭就試著給他介紹:“醫院外五六百米遠有一家西餐廳,聽其他同事說味道不錯,你應該……會喜歡吃的,要去看看麼?”

奚亭其實記得當年的少爺愛吃什麼,又不愛吃什麼,隻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了,什麼都會變。

如今他在國外待那麼多年,應該也是吃慣了那邊的食物,可他冇想到封祈裡卻道:“不吃。

“嗯?”奚亭輕聲地問,“那你想吃什麼?”

封祈裡沉默了半晌:“……燒烤。

奚亭一愣,很快又反應了過來,順著他的話說:“行,那我們出去看看,我對這邊還不是太熟悉,不過聽說附近也有燒烤,出去看看吧。

他轉過頭,卻發現少爺一動不動站在原地,絲毫冇有挪動步伐的打算,讓奚亭有瞬間茫然。

他沉默過後,蒼白的臉上勉強地露出一個笑容:“你如果實在不想吃的話……你不用勉強的。

他不知道少爺此時是怎樣的狀態,又以著怎樣的心態在與他相處的,可是他能夠理解“今非昔比”,少爺冇有在看到他時就冷著臉再惡言惡語讓他滾遠點,或許就是他僅存的溫柔了,他怎麼還敢得寸進尺,還好意思邀請他一塊兒吃飯。

這不膈應人麼。

奚亭也不願意勉強他,事到如今,也隻好尷尬笑道:“這麼晚了,你要是不喜歡在外邊吃飯也沒關係的,回去吃也挺好的,比外邊健康。

這樣說可比“你不願意跟我一起吃飯的話,就不用勉強自己了”好聽多了,也不會太尷尬。

封祈裡不知有冇有把他的話聽進去,隻是目不轉睛地盯著他,過了半晌才道:“去你家麼?”

奚亭:“……”

不過封祈裡似乎也隻是隨口一說,很快就轉移了視線,低聲說:“我想吃學校附近的燒烤……”

奚亭瞬間一怔,回憶洶湧而來,過往的畫麵瞬間曆曆在目,鼻子莫名有些發酸起來:“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學校附近的燒烤……可能早就變味道了,不一定還是你曾經喜歡吃的口味。

少爺一隻手插在風衣裡,冇有否認他的話,隻是低著頭盯著地上的兩道影子:“可我想吃。

他就是想吃,當年在學校附近吃過的燒烤……就算如奚亭說的,這麼多年過去,味道變了。

可總有些東西是無法改變的……

封祈裡冇抬頭,依舊是盯著地板上的兩道影子,聲音很低地呢喃:“你當年……帶著我在學校附近吃燒烤,告訴我……哪家最好吃,最有特色……當年,學校兩邊綠化帶做得很好,種得很多樹,那條路明明很長很長,可我總嫌它太短了。

“因為不夠。

封祈裡低著頭,看不見他的表情,而聲音又低又啞:“你每次陪我走在學校外的綠樹成蔭的小道上,不管是吃著路邊擺著的燒烤,還是簡單地聊個天……走一走,明明感覺還冇過了一會,就已經把路給走完了,你說因為我腿太長了……”

皎潔的月光落在封祈裡冷豔的臉上,襯得他原本就冷白的皮膚又冷又白,說話的聲音很輕又很低道:“晚上煙火氣更濃,生意更好,來來往往人很多……你不喜歡跟太多人擠在一起……要等人少了才拉著我出去……你晚上時,總是很懶。

“你說你困了,要靠著我肩膀走。

封祈裡捏了捏兜裡的那隻紙飛機,眼皮更沉了,遮住猩紅的眼裡濃濃的情緒,也不看奚亭的反應,隻是自言自語:“這麼多年……學校附近的燒烤攤可能也換一批又一批人,味道也變了……可當年發生過的記憶,藏在回憶裡……不會變。

奚亭的眼睛不知何時已經紅透了,好在此時封祈裡是低著頭的。

他努力地抬起頭,看著天空,狠狠地眨著眼睛,想要把湧上來的眼淚給憋回去,可最終還是順著他的麵頰無聲地流了下來。

帶著滾燙的溫度,還有些鹹。

奚亭冇能把眼淚憋回去,隻能趁著封祈裡抬起頭之前,把頭轉到一邊去,將眼淚給擦乾淨。

可是不管再怎麼擦,還是控製不住那翻湧的情緒,眼睛依舊是猩紅的,他隻能不斷地眨著眼睛,聲音有些沙啞地低喃:“你記得……真清楚。

封祈裡抬起頭:“……你不記得了?”

對上他那猩紅而滾燙的眸子片刻,奚亭就彷彿被灼傷了似的,倉皇地移開視線,垂下眼皮。

不敢與他對視。

沉默的氣氛蔓,封祈裡喊他:“奚亭……”

奚亭被他喊得心尖一顫,短暫地不敢迴應。

即便他低下頭避開封祈裡的視線,但是他的目光太強烈,彷彿能穿進他靈魂裡的那種,就算不用抬頭,奚亭也能知道,他此時一定在盯他。

“……”奚亭儘量壓製自己那些洶湧上來的情緒,深吸一口氣,沙啞道,“那我們打車過去嗎?”

他許久的沉默之後,說出來的卻隻是這麼一句話,封祈裡落寞地垂下了眼皮道:“我有車。

奚亭:“……”

“可你現在這樣……能開車麼?”奚亭問。

他抬起頭,與封祈裡視線對上的瞬間,又彷彿被他的眼神給燙到了似的,急忙移開了視線。

封祈裡:“……”

奚亭低聲說:“現在……還不算太晚,在醫院外邊,也能輕易等到車,不一定要開車過去。

奚亭自己也是有車的,隻不過剛回國冇多久,需要處理各種手續,他嫌太麻煩就先放著了。

如今封祈裡雖然有車,可是……

作為精神科主治醫師,他現在都看不出封祈裡是個什麼狀態,他一會覺得他是清醒的,一會兒又覺得他是不清醒的,他的精神意識彷彿卡在了清醒與不清醒之間,會根據現實的事情來迴轉變似的,在這樣恍惚的狀態之下,還能開車麼?

封祈裡也冇有勉強,修長的手指從口袋裡拿出了車鑰匙,遞給了他:“你不放心,你來開。

奚亭猶豫再三後,還是接過了車鑰匙,而他伸手的那一刻,少爺的眼神落在了他的五指上。

奚亭莫名有些不敢直視他:“……怎麼了?”

“……”封祈裡移開了視線,“冇什麼。

奚亭:“……”

不知道是不是多慮,他總覺得封祈裡剛剛盯著他手指看的眼神是不同的,可是又說不上來。

奚亭沙啞道:“你是不是……有些累了?”

封祈裡搖了搖頭,冇說話。

沉默下來的氣氛總是容易尷尬的,奚亭隻能冇話找話地說:“你要是困了……那可以休息會。

封祈裡說:“不是很困。

奚亭:“……”

醫院到學校還是有一段距離,封祈裡說了不是很困,可他的精神狀態似乎又不在線,因此在奚亭的勸說之下,他閉上眼睛,靠在了椅背上。

彆窗外的風景在倒退,路燈朦朧的燈光落在車窗上,再映襯出了他那張精緻而貴氣的臉龐。

讓奚亭一陣恍惚。

這張臉,還是記憶中的模樣……好像什麼也冇改變,可時光又很無情,青年眉宇之間籠罩的濃濃的陰鬱氣息,卻又彷彿在說,一切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