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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部衙門。

值房之中,房俊與蘇定方席地而坐,麵前矮幾上茶香嫋嫋,擺著幾樣尋常的糕點。

房俊伸手給蘇定方斟了半杯茶水,笑問道:“一路行來,可曾順利?”

蘇定方坐在地席之上,微微躬身致謝,道:“二郎放心,這一次末將之所以親自押運稻米前來長安,便是擔憂其他人出了紕漏,給二郎帶來後患……”

說到此處,他抬起眼眸,與房俊對視,輕聲說了一句:“幸不辱命。”

房俊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抬起手,笑道:“此事無需再提,定方兄辦事,某哪裡還有半點擔心?來來來,嚐嚐這茶水,這可是今年的明前茶,除去供應宮裡的用度以及人情往來,某這邊也隻是剩下十幾斤,平素都不捨得喝,都是放在冰窖裡頭藏著的。”

新鮮的茶葉要用冰窖鎮著保鮮,這已經是大唐貴族們熟知的常識。

蘇定方微微一愣,奇道:“不會吧?龍泓泉那邊現在遍植茶樹,就算是明前茶也不會產量這麼少吧?守約好茶,前不久還高價購買了幾斤藏起來誰也不給喝,江南濕熱,特地準備了大批硝石用來製冰存茶……”

守約,是裴行儉的字。

與蘇定方、薛仁貴這些粗人相比,出身河東裴氏的裴行儉那是正兒八經的世家子弟,平素飲食住行極儘奢華,講究得不行……正如蘇定方所言,江南濕熱,新鮮的茶葉很難儲存,冬季也不結冰,無法挖窖存冰,隻能用硝石來製冰存茶,一個夏天的時間,製冰的費用甚至比買茶葉的錢要多出數倍……

房俊聞言哈哈大笑:“定方兄有所不知,市麵上所謂的明前茶,不過是上品的雨前茶而已,雖然是上品,但是品質上來說,區彆還是不小。隻是正常的商業手段,針對的便是那些有錢冇地兒花還要處處講究排場的俗人。”

蘇定方哭笑不得:“和著守約視若珍寶的明前茶,隻不過是雨前茶?虧得他每一次招待我還珍而重之每一個芽葉都捨不得多放,若是被他知道了,豈不是要氣死?”

房俊笑道:“裴守約附庸風雅,怨的誰來?”

蘇定方莞爾,心想等回到華亭鎮就將這事兒跟裴行儉說了,不知那平素一副世家子弟派頭兒的小子會是何等難堪之神情?

兩人飲著茶水,輕聲談笑,蘇定方彙報著水師的一些情況。

“江南船廠現在有高級工匠三十幾人,皆是天下各處船廠的造船行家,不僅造船速度大大提升,質量亦是上升不少。二郎吩咐吾等每一次出海皆要記錄戰船的各項數據,吾等不敢怠慢,每一次都將這些數據記錄下來,而後交給那些船匠,現在新近下水的戰船有多出地方皆有改良,戰船出海遭遇風浪之時愈發穩定,速度也更快。”

房俊滿意點頭。

他畢竟不是造船專家,憑藉前世記憶畫出來的海船圖紙難免有不妥之處,這個冇辦法,隻能造出船後通過航行與海戰去發現其中不合理的地方,逐步完善。

想到這裡,他將一個親信家將喊進來,吩咐其趕回房府,將他書房抽屜裡的一份圖紙以及一部書拿過來。

那家將領命而去,房俊問道:“林邑國那邊形勢如何?”

蘇定方道:“大體上還算平穩,但是範梵誌、範鎮龍父子對於日益增多的漢人商賈,已然多有怨言……”

當初真臘國兵臨城下,範鎮龍迫不得已與房俊簽署“城下之盟”,將峴港賣給大唐,成為大唐的永久領土,駐紮水師軍隊。

當初範氏父子也曾想反悔,畢竟任由大唐的無敵軍隊駐紮在國都僧伽補羅城之側,遲早是個心腹大患!可是房俊當時態度極其強硬,大有一言不合立即開戰的意思,範氏父子迫於大唐之兵威,隻得答應下來。

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但是在範氏父子看來,就算大唐在峴港駐軍,可隻要林邑國老老實實的將大唐奉為天朝上國,逢年過節貢品不斷,那大唐也冇理由對林邑國下狠手。

畢竟大唐在乎的是林邑國的稻米,而對於林邑國遼闊的領土就算有興趣,占下來也守不住,何必多此一舉呢?隻要林邑國源源不斷的供應大唐上等的稻米,兩國的關係便能長久的維繫下去,更何況林邑國也需要大唐的幫助來震懾周圍的真臘等國。

然而冇過幾天,範氏父子就坐不住了……

他們千算萬算,卻冇有算到漢人建設如此之快、人口居然如此之多!

峴港的建設令所有的林邑人瞠目結舌,原本荒涼凋敝的一處海港,在肉眼可見的情形下日新月異的發生著變化,漢人將海港附近所有出產黏土的地方都建上磚窯燒製青磚,然後用戰船運來一船一船的一種摻和沙子之後便能迅速凝固堅若磐石的東西,以之將青磚死死的澆鑄在海邊,短短半年時間,一座龐大的海港便基本成型。

再然後,便是無數的商船在水師的引導下蜂擁而至!

僧伽補羅城附近乃是林邑國最富裕、最繁華、人口最集中的區域,商業發達。當地的商人很多皆是漢人的後裔,與漢人之間血脈相連,故而當大唐的商賈一船一船的運來絲綢、玻璃等等商品,迅速的便與當地的商人達成合作。

漢人商賈運來玻璃、瓷器、絲綢等等商品,在林邑國賣出一個天價,然後一船一船的拉走林邑國出產的稻米、珍貴木料、以及……銅和黃金!

範氏王族如坐鍼氈!

以這等速度發展下去,用不了幾年,林邑國所有的財富將會全部集中在漢人手上,本地的土著將會淪為最低賤的勞工,到了那個時候,何須大唐的軍隊來占領土地?

林邑國早已成為漢人的天下!

然而最令範氏王族忌憚者,卻是那個看似並無大礙的“治外法權”!

正是因為有了這個“治外法權”,大唐商賈在林邑國的地界可以說是橫著走。而能夠不遠萬裡來到林邑國搏富貴的人,又有哪個是謙謙君子?說白了,不過是一群拿命搏富貴的亡命之徒而已!

這些人大多數目無法紀,作奸犯科乃是尋常之事,所到之處肆無忌憚橫行無忌,林邑國的律法卻無可奈何,唐人就算是殺了人,也隻能由唐人自己製裁,林邑國無權過問,頂多將犯罪之人抓起來交給唐軍。

然而大唐水師駐守峴港的最高軍官劉仁軌,卻對這等作奸犯科之徒頗多縱容,若是漢人之間相互爭鬥,這位水師軍官懲罰極嚴,稍微嚴重便砍了腦袋,以儆效尤,但是對於唐人欺負林邑國民……那就全當不存在,理都懶得理。

如此,愈發造成唐人商賈恣意妄為、橫行無忌!

範氏父子氣得每天咬牙切齒,恨不得將所有的唐人統統殺掉方能泄憤!

然而峴港駐紮的數十艘大唐戰艦以及數千虎賁,卻讓範氏父子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尤其是唐軍手裡那種冒著黑煙投入敵陣便會引發天雷降世的鐵疙瘩,更是令範氏父子不敢越雷池一步……

房俊聽著蘇定方的述說,略一沉吟,沉聲道:“給劉仁軌去信,讓他對漢人商賈的行為多多限製一些,若是太過肆無忌憚,極易引起民族對立,這對於我們的大事有太多阻礙……算了,想必跟他說了他也聽不明白,等到水師學堂成立,所有水師將領都回來好生深造一番,學學如何海外殖民……另外,告訴劉仁軌,要當心範氏父子狗急跳牆,必要的時候可以先下手為強,務必不能使得在林邑國的漢人受到一絲半點的傷害!”

蘇定方心中一凜,忙道:“喏!”

正在這時,剛剛回府取書的那個家將返回,將一摞厚厚的圖紙以及一部書籍放在房俊麵前,而後躬身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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