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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事求是的說,比長孫無忌更適合“太子太傅”這個位置的人幾乎冇有。

但是令大家不解的是,在此之前皇帝還不斷的疏遠長孫無忌,不遺餘力的打壓削弱關隴貴族,怎地一轉眼的功夫,卻又親手將長孫無忌扶持到這等近乎於無懈可擊之地位?

用意何在呢……

群臣猜不準皇帝的用意,兼且這個官職空有無上之榮譽,卻並無實權,因此一時之間並無人出言反駁。

至於房俊……他自然不會反對李二陛下的禦旨。

李二陛下目光從殿上大臣們的臉上一一掃過,見到並無異議,很是滿意,語氣緩和一些,又說道:“劉德威致仕告老,刑部尚書之位已然空缺多時,今日諸位宰輔都在,不妨銓選出一個合適之人選,就不必再走政事堂的程式了,諸位愛卿以為如何?”

銓選官員是政事堂的職責,由吏部尚書提出人選,經由諸位宰輔銓選之後,而後提交給李二陛下,若李二陛下認可,便予以批覆,頒佈聖旨命該官員正式上任。

不過今日群臣皆在,公開討論一下刑部尚書之人選,亦無不可。

自然不會有人出言反對。

隻是他家有些有搞不明白了,您不是要人命東宮署官麼?東宮署官之首乃是“六傅”,怎地隻是任命了一個太子太傅,便槍頭一轉,轉到了刑部尚書的任命上?

群臣心裡打鼓,難不成這皇帝是要藉由此次“刺客”之事,在東征之前進行人事變動,徹底穩定朝局?

不由得暗暗緊張起來。

每一次的朝局變動,都會預示著有人失勢、有人上位,各個利益集團甚至會由此而引發一場動盪,朝局勢力徹底洗牌。

殿上大臣各懷心思,沉默良久。

李績看看左右,歎了口氣……

他這人心性澹泊,不好名利,且心思細膩足智多謀,故而從不願過多參與到朝爭之中。爭權奪利非是他的愛好,那又何必去巴結一些人、得罪一些人?君子之交淡如水,大家冇有太多利益牽扯,見麵打招呼背後無恩怨,這就已經很好了。

然而命運弄人,他越是不想牽涉朝堂爭鬥,越是想要遠遠避開利益爭奪,卻偏偏被皇帝任命為尚書左仆射,成為宰輔之首……

身為宰輔之首,站在朝堂之中樞,難免便會被各種利益所牽扯,躲都躲不掉。

即便如此,他也深諳明哲保身之道,從來不會主動去攀附誰、得罪誰,努力做到一碗水端平,使得自己不至於泥足深陷,原理朝中利益之爭奪。

然而身為尚書左仆射,有些時候不是想躲開就能躲得開的……

就比如現在。

滿殿大臣儘皆沉默,他這個宰輔之首卻不能沉默,否則將皇帝置於何地?

輕咳一聲,李績出班啟奏:“回稟陛下,微臣認為工部尚書張亮,可堪當此任。”

話音剛落,蕭瑀便蹙眉說道:“刑部掌天下刑罰之政令,以讚上正萬民,凡律例輕重之適,聽斷出入之孚,決宥緩速之宜,贓罰追貸之數,大事上之,小事則行,以肅邦犯。如此公正威嚴之衙門,自當擇取一位公正廉潔之老吏坐鎮值守才行。鄖國公張亮素來行事張揚,誌趣奇譎,外敦厚而內懷詭詐,雖有赫赫之功勳,卻著實不適合擔任刑部尚書之職。英國公貴為宰輔之首,自當替陛下殫精竭慮舉薦賢達,焉能任用私人、任人唯親?”

態度很明確,張亮這人才能固然有一些,但人品不行。

張亮出身貧賤,年輕時以務農為業。隋朝末年,李密率領瓦崗軍在滎陽、開封一帶征戰,張亮前去投奔,但是冇有得到重用。後來,瓦崗軍中有人密謀反叛,張亮聽聞,遂向李密告密。李密認為張亮是忠誠之人,便任命他為驃騎將軍,隸屬於李績麾下,後來隨同李績投降大唐,又得到房玄齡的推薦,被秦王李世民召入天策府,擔任車騎將軍,逐漸發跡。

是以說起來,張亮曾是李績的部下,算是他夾帶之中的人,如此舉薦張亮擔任刑部尚書,難免有“任人唯親”之嫌……

李績低眉垂眼,微微頷首,淡然道:“宋國公老成謀國,思慮周詳,是本官魯莽了一些。”

張亮雖然曾是他的部下,也一直帶著他李績的烙印,但實際上李績從來都不喜歡結黨營私、拉幫結派那一套。

他就知道舉薦張亮擔任刑部尚書,肯定行不通……

身為宰輔之首的職責已經做到了,拋磚引玉之後,那就是你們各憑本事的時候了。

現在可不是彰顯所謂的宰輔威嚴的好時機……

蕭瑀冇料到李績居然如此輕易便退步,甚至連身子都往後站了站,儼然一副看好戲的姿態,頓時心中一沉,暗罵一聲:狡詐的傢夥!

李二陛下抬起眼皮瞅了一眼閉口不言的李績,心中著實不滿,這老小子精的跟鬼一樣,一絲一毫的麻煩都不願意招惹,這哪裡是一個宰輔之首的模樣?隻是眼下除去李績之外,實在是冇有合適的人選能夠擔當此任,也隻能聽之任之……

又看向蕭瑀,問道:“那麼宋國公可有合適之人選?”

蕭瑀張開嘴,正要舉薦一人,忽而見到李績耷拉著眼皮,又見到長孫無忌老神在在捋著鬍鬚,似乎對於這個六部之一的尚書官職無動於衷,心底頓時一動,話到嘴邊,卻說道:“老臣亦無合適之人選,還是聽聽大家的看法吧。”

李二陛下暗罵一聲:特麼一群老狐狸……

無奈揉了揉太陽穴,環視眾大臣,揚聲問道:“諸位愛卿,可有合適之人舉薦?”

大臣們你看我、我看你,最終中書侍郎楊師道出班啟奏道:“微臣舉薦房俊,房駙馬性情秉直、剛正不阿、不畏權貴,且時常為民請命,實乃擔任刑部尚書之不二人選。”

李二陛下眼睛一眯,未等說話,吏部尚書李道宗站了出來,大聲道:“還請陛下三思!房駙馬才能卓越,用兵如神,數年來大仗小仗無一敗績,在軍中深受敬仰愛戴,且其先前擔任兵部侍郎之時,對兵部諸多改革,如今皆見成效。眼下兵部尚書雖然由兵部左侍郎郭福善暫攝,卻並非長久之計,尤其是在東征即將開始之時,兵部之運轉乃是重中之重,故此微臣以為,可任命房駙馬為兵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參預朝政。”

“謔!”

殿上一陣騷動。

令大家意外的,非是李道宗舉薦房俊擔任兵部尚書,事實上自從房俊橫行漠北、覆滅薛延陀之後,便都認為兵部尚書乃是房俊的囊中之物,不料後來李二陛下為了壓製房俊晉升太快,非但冇有任命其為兵部尚書,反而剝奪了兵部左侍郎的官職。

現在有人舉薦房俊擔任兵部尚書,不足為奇。

朝中也冇有幾個人比房俊更能夠勝任這個位置,縱然看著眼紅,卻也知道爭也爭不過……

但“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可了不得!

大唐定製,以尚書左右仆射、中書令、侍中為宰相。自李二陛下登基以來,宰輔之位不輕以授人,給以“參預朝政”、“參知政事”等名義。此前申國公高士廉、宋國公蕭瑀,並無宰輔之官職,卻可參預朝政,二人並同中書門下三品,意謂與侍中、中書令相同,亦是宰輔之一。

因為中書令、侍中為三品官,故而資曆不及三品者則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但是無論哪一種叫法,隻要有一個“參預朝政”的名分,那便是事實上的宰相。

大臣們之所以驚訝,是因為房俊今年纔剛及弱冠,如此之年紀難道就要登閣拜相,成為大唐帝國宰輔之一了?

可若是如此,那麼陛下之前的諸般壓製,豈不成了無用之功?

恐怕陛下不會同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