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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長孫家不僅顏麵儘失,成了關隴貴族之間的“叛徒”,更使得長孫無忌不得不捨棄了自己的一個兒子,這是何等深仇大恨?依著長孫無忌表麵豁達實則內裡狹隘的心胸,必然不依不饒,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房俊微笑道:“多謝殿下關心,小場麵而已,一切儘在掌握。”

長樂公主忍不住橫了他一眼,咬了咬嘴唇,依舊不放心道:“這些年,想必你也知曉趙國公的為人脾性,說一句睚眥必報亦不為過。即便是為了一些小小的利益都能罔顧人命,朝中官員倒在他手底下的不知多少,你如今等同於觸動了他的逆鱗,豈能善罷甘休?”

晉陽公主也聽聞了長孫渙自儘之事,坐在房俊身邊,揚起小臉兒擔憂道:“姐夫你也是,為什麼非要去招惹舅父呢?不都不知道,我和太子哥哥、青雀哥哥都害怕舅父,他那麼厲害,權勢又很大,你要當心自己才行。”

感受著幾位公主真心實意的關切,房俊心中溫暖。

人生一世,能夠有幾個人在你危險的時候真心實意的牽掛著你,這是何等的幸福?

更彆說還是幾位金枝玉葉、千嬌百媚的公主殿下……

心中略微得意,房俊便笑著說道:“棲守道德者,寂寞一時;依阿權勢者,淒涼萬古。達人觀物外之物,思身後之身,守受一時之寂寞,毋取萬古之淒涼。微臣忠肝義膽,為陛下、為大唐鞠躬儘瘁,縱然蒙受奸人迫害,亦會名垂於青史之上,後世百年千年儘皆傳頌吾之賢名,便是衛道而死,複有何憾?”

晉陽、衡山兩位小公主頓時眼泛星光,大家讚歎,若非是大大的忠臣,焉能說出這等話語來?

長樂公主不似兩位妹妹那般天真,卻也咀嚼著房俊這番話語,越是琢磨便越是覺得有道理,看似隨口道出,其中的意味卻深邃非常,足可作為警世恒言記錄紙上,天下傳頌。

這人平素也從未聽聞多麼用功讀書,卻總是這般才華橫溢驚才絕豔。

不由得又想起至今仍舊懸掛在寢宮之內,早已傳遍天下的《愛蓮說》,也不知這人為何能夠將潔白不染的蓮花與自己聯絡在一起,更寫就這樣一篇足以傳頌千古的佳作。

或許自己這樣一個幽居於深宮之內的女子,會因為這樣一幅千古名篇而名垂青史,縱然千百年後,每當人們誦讀此篇,便會記起大唐盛世的某一年,終南山的某一處,有一位驚世才子為博紅顏一笑,一時間靈思泉湧,方纔留下了這傳世佳作……

心兒砰砰亂跳,長樂公主隻覺得麵頰好似火燒一般,大抵是酒勁發作,燙得厲害。

不過旋即那顆跳動的心有沉寂下來。

時也命也,恨不相逢未嫁時……

似乎有一股鬱氣從胸臆之間升起,堵得心口難受,長樂公主吸了口氣,淡然道:“本宮似乎有些醉酒,覺得乏了,便先回寢宮小睡一會兒,房少保且安坐。”

言罷,便盈盈起身,向門口走去。

潔白的羅襪踩在光潔的地板上,纖瘦單薄的身軀猶如弱風扶柳,姿態婀娜。

房俊亦起身道:“微臣還有一些要是需要處置,也先行告退了。”

晉陽公主有些失望:“姐夫不多坐一會兒麼?”

房俊笑道:“先前朝會之上,陛下已然命微臣暫停兵部尚書之職,由兵部左侍郎崔敦禮暫代,微臣要趕回兵部去將部中事務安排一番,否則崔敦禮一時之間難以接手,萬一由此發生什麼疏漏,微臣罪責難當。”

晉陽公主“啊”了一聲,有些吃驚,她見房俊一直神色如常談笑風生,還以為朝會之上父皇隻是斥責了幾句,卻不想居然連兵部尚書的職位都給停了,想要勸解幾句,不過見到房俊麵含笑意似乎根本未曾在意,心裡不由得愈發敬佩姐夫“澹泊寬廣”的胸懷,便微微頷首,有些不捨道:“那姐夫自便就是。”

衡山公主問道:“姐夫,我們閒暇之時,可以去書院找你玩耍麼?”

房俊無語,您這可是要成親的人了,姑孃家家的四處玩耍,就不怕朝中風評不佳,甚至使得魏家覺得不妥?

卻未拒絕,頷首道:“自然可以,不過最近京中並不安穩,臨行之前還是要向陛下請示一番,得到陛下準許,並且派遣禁衛護送,方可成行,萬勿臨時起意便貿然出宮,否則一旦有何閃失,微臣百死莫贖。”

隻要請示了李二陛下,自然不會準許一個即將成親的閨女四處亂竄……

兩位小公主連忙乖巧的點頭:“定會依照姐夫的囑咐行事。”

渾然不知已經掉進了坑裡,尤其是衡山公主,想要出宮,那是想也彆想了……

房俊告退,到了門口穿好鞋子急急走出去,便見到長樂公主修長窈窕的背影已經繞過了院子裡的荷花池,快要到大門口,連忙輕呼一聲:“殿下請留步!”

一把奪過一旁內侍手裡的雨傘,便追上前去。

孰料前頭長樂公主聽聞了他的喊聲,非但未曾停步,反而加快了步伐,腳步輕快的便出了一道月亮門。

房俊快步追上去,繞過月亮門,便見到長樂公主的身影已經到了宮牆拐角處,三步並做兩步到了近前,低呼道:“殿下留步!”

長樂公主隻好站住腳步,轉過神來,無奈道:“房少保喚住本宮,可是有何要事?”

她身邊撐傘的乃是自己的貼身侍女,從小跟了自己十幾年,就連出嫁都是跟著到了長孫家,倒是毋須迴避。

房俊道:“昨日殿下回宮,可曾安好?”

長樂公主自然明白他問的是父皇可曾訓斥於她,便微垂眼簾,輕聲回道:“一切安好,房少保無需掛念。”

房俊笑了笑,溫言道:“因微臣之過,險些害得殿下遭受責罰,心中過意不去,一直惦念此事,昨晚亦不曾睡好。”

長樂公主臉色微暈,眼簾低垂,抿著嘴唇,靜立無言。

雨水淅淅瀝瀝,宮牆前栽植的花樹被雨水沖刷得碧翠欲滴,牆頭黛瓦上的積水順著牆壁淌下來,緩緩在牆根處彙聚成流。

兩把油紙傘仿若雨幕之中的兩朵小花,靜謐不動,意境悠閒。

好半晌,兩人相對而立,彼此無言,卻似乎有些東西緩緩流淌……

長樂公主輕吸了一口氣,柔聲道:“宮中耳目眾多,房少保若是無話,本宮便先行回寢宮了,若是被旁人瞧見,難免嚼舌頭,說三道四。”

言罷,抬起頭看了房俊一眼,睫毛輕顫,然後轉過身去,嫋嫋而行,轉眼便消失在宮牆的拐角之處。

房俊抬頭瞅了瞅連綿的雨絲,又看了看四周的花樹建築,隻覺得即便是這陰雨之中,似乎一切也都那麼賞心悅目,心情雀躍。

佇立半晌,這才轉身抬腳,向著皇宮正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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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天門外,親兵部曲佇立雨中,列陣以待。

房俊出了宮門,登上馬車,在車內對車伕說道:“去兵部衙門。”

“喏!”

車伕輕輕揚起馬鞭,鞭梢在空中挽了一個鞭花,發出一聲脆響,套車的健馬便緩緩向前行去。

出了承天門便是縱貫東西的天街,越過天街便是皇城,中樞衙門大多設立於此,不多時便抵達了兵部衙門。

房俊下車步入衙門,往來官吏趕緊站定施禮,房俊擺擺手,道:“各忙各的,讓崔侍郎來本官值房。”

言罷,便走入值房,自有官吏前去通知崔敦禮。

有書吏取了開水進來,從書架上取過茶葉罐拈了茶葉跑了一壺熱茶,又將茶具清洗了一遍,崔敦禮便推門走了進來。

“房少保,召喚下官所謂何事?”

房俊擺手將書吏趕出去,又向崔敦禮招招手,道:“元禮兄,過來坐。”

待到崔敦禮坐到對麵,房俊親自給他斟了杯茶,微笑道:“稍後宮裡會下發文書,由你暫代兵部尚書之職。”

崔敦禮捧著茶杯,一臉愕然。

他還未收到訊息呢,一時間不明所以,一頭霧水。

什麼叫有他暫代兵部尚書之職?房俊又將要調往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