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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俊連多日躲在農莊之中,前來探視之人概不見。

卻不知,股暗潮在長安城中湧動……

不知為何,李承乾於立政殿中被李二陛下嗬斥之事,不脛而走,短短時間內,長安城內人儘皆知。漸漸的,演變成陛下欲廢黜太子,改立魏王的謠言。

東宮之內,張玄素與孔穎達給太子講完課,陪著太子飲茶,俱都臉沉重,默不作聲。

謠言之所以是謠言,就在於其捏造是非,無憑無據。

可是話又說回來,正所謂無風不起浪,空穴來風豈是無因?

正因為陛下這幾年對太子愈不滿,更且親近於魏王李泰,是以朝中民間纔會屢次傳出陛下欲廢黜太子的言論……

張玄素放下茶杯,看了眼風不動的孔穎達,忍不住問道:“殿下,那日在立政殿中,被陛下斥責,到底所謂何事?”

早在隋末,張玄便就以清廉著稱。

隋末,河北竇建德攻陷景城,張玄素時任景城縣戶曹,被執,將要被殺。景城百姓千餘人為他請命,竇建德於是任命他為治書侍禦史和黃門侍郎。唐朝平定竇建德後,張玄素成為唐朝官吏。李二陛下聞其清名,特召見垂詢政事。他建議李二陛下吸取曆史成敗經驗,受到太宗的重用。

此君比之鐵口直諫的魏徵,豪不落下風。

最牛的次,李二陛下下詔修洛陽宮,以備巡奉。張玄素聞訊上書諫奏,他說:“阿房成,秦人散;章華就,楚眾離;及乾陽畢功,隋人解體。”

經過隋末大亂的嚴重破壞,百姓瘡痍,如果此時修洛陽宮,襲亡隋之弊,就是不如隋煬帝……

氣得李二陛下暴跳如雷,卻也拿這人冇轍。

李承乾苦笑,便將那日的經過詳細述說。

之前,李承乾對於父皇指派給自己的這幾位老師,那是點好感都冇有。誠然,這幾位都是當世大儒,學問都是頂的高明,可是為人處事上,卻實在太過分……

李承乾不過蓋個房子,於誌寧便上疏批評他過於奢華;和宦官玩樂,於誌寧又上疏批評他,甚至將他比作秦二世……

李承乾豈能不惱火?

娘咧,將本殿下比作亡國之君,簡直豈有此理!

相比之下,孔穎達更是激烈!

他隻要覺得李承乾有不對的地方,就立馬犯顏直諫,毫不顧忌李承乾的顏麵!

亦有李承乾身邊的親近人曾勸說過孔穎達,認為太子年齡既長,不宜總是當著麵痛加批評指責,好歹留些顏麵,否則日後為君,何以服眾?而孔穎達卻依舊故我,表示這就是某的職責,某這樣做“死無所恨”……

還有之前的李綱……

可想而知李承乾對他有多反感。

至於張玄素,那更是無時無刻不諫,言語之急切恨不得李承乾什麼都得聽他的,不聽他的就是犯錯誤,就是昏庸無能,至於結果如何更是可想而知了。

說起來,也就是房玄齡這個溫潤君子對待李承乾和藹些,雖然也會批評幾句,卻不似其他幾位那般剛烈,令人難以接受……

但是在被房俊點醒之後,李承乾每每細細思之,方纔知道這幾位老師固然執拗了些,剛烈了些,但每次卻都是金玉良言,每個建議都蘊含著無比的智慧,隻是自己總是逆反心裡作祟,從來不去思考其中的道理,隻是味的作對,你不讓我乾的,本殿下偏偏就要乾,你想要我去乾的,我就偏偏不乾……

多麼幼稚的想法!

現在想想,李承乾總是汗顏無地。

作對到最後,最吃虧的是誰呢?不是張玄素,不是房玄齡,不是於誌寧,更不是孔穎達!

而是他李承乾自己!

這幾位老師早就功成名就,俱是名動天下的大儒學者,即便他李承乾被廢了,甚至被砍了腦袋,這幾位也照樣安然無事!或許,拍拍屁股立馬就成為新任太子的老師……

認識到自己以前有多愚蠢,最近以來,李承乾自然極力彌補過錯,對幾位老師畢恭畢敬,每日安心學業,遇事則虛心請教。這番與以往反差極大的態度,令幾位大儒詫異非常,卻也欣喜不已。

這幾位都是真正的道德君子,眼看著李承乾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遠,怎能不痛心徹骨、扼腕歎息?現在浪子回頭,自己自然要拿出百分之百的狀態,全力為李承乾綢繆策劃!

聽著李承乾將那日立政殿生的事情娓娓道來,張玄素白眉緊鎖,瞅了眼安然不動的孔穎達,無奈的歎口氣:“按道理來說,殿下的處置方法並無不妥,然則從情理上來說,卻是大大的不妥!”

李承乾有些懵,虛心的請教道:“願聞其詳。”

對於李承乾的態度,張玄素極其滿意。

“陛下將神機營自房俊手中剝奪,然後交給了長孫衝,陛下處事,做臣子的不能品論得失。但是,殿下的提議卻是罷免長孫衝的神機營提督之職,這不等於直指陛下委任長孫衝是錯誤的嗎?以陛下極重顏麵的性情來說,不高興乃是情理之中。”

李承乾這才恍然大悟,懊惱道:“孤當時也未想那麼多,隻是想著長孫衝既然被房俊當著神機營將士的麵前好生折辱,日後還如何執掌神機營,如何服眾?莫不如趁機撤去他的提督之職,總好過日後罷免,已算是為長孫衝留了顏麵,卻未想居然因此傷了父皇的顏麵,真真是蠢不可及……”

旋即頹然道:“父皇對孤是越來越失望,這麼點小事都處理不好,也難怪會有易儲的心思……”

“殿下,慎言!”直耷拉著眼皮,默不作聲仿若置身事外的孔穎達,這時出言提醒。

李承乾也嚇了跳,自知失言,趕緊閉口不語。

就在此時,房玄齡子殿外風風火火的走進來,急聲道:“殿下,何其蠢也!”

房玄齡貫都是予人溫潤隨和的印象,任何時候都是不急不躁,幾時見過他這般失態?

李承乾被罵了句,呆愣愣的問道:“房相,何故罵孤?”

房玄齡幾大步走到李承乾近前,很是失態的用手指指著李承乾,氣急道:“罵你?老臣現在都想打殿下頓,殿下可知?陛下雖則對殿下有所不滿,但到目前為止,從未有過絲半點易儲的口風,可見陛下心中的儲君,仍然是殿下!可是現在殿下居然乾出這等蠢事,豈不是自掘墳墓?!”

這話,可就說的重了!

李承乾好歹也是堂堂太子,未來的國君,如此晦氣的言語,極不恰當!

李承乾卻未及著惱,而是頭霧水。

自己乾了什麼了,令房玄齡如此惱火?

張玄素亦驚訝與向沉著冷靜的房玄齡怎會如此失態?但他知道,必然是生了天大的事情,否則房玄齡絕對不至如此!

“玄齡,有何事,大家坐下來商議番,何必如此氣惱?”張玄素勸解道。

“商議?”房玄齡狠狠跺腳:“禍事就要臨頭了,還有何商議!”

三個人麵麵相覷,都有些懵,不知房玄齡到底是怎麼了,居然如此暴躁?

孔穎達皺皺眉,不悅道:“把話說清楚,糊裡糊塗的,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也就孔穎達的年紀和在士林中的地位,可以在房玄齡麵前倚老賣老,名聲響亮如張玄素,也得對房玄齡客客氣氣,說話都得留著分寸。

李承乾也道:“是啊,到底何事如此?”

房玄齡氣道:“何事?何事殿下自己不知道?您陷害魏王殿下的事兒,被陛下識破啦!”

此言出,宛如道炸雷在大殿中炸響,炸得在場三人頭昏目眩,心驚膽跳。

震驚之餘,李承乾仍舊臉莫名其妙……

“孤……啥時候陷害青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