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東宮,麗正殿。

太子李承乾呆坐於軟塌之上,瞪著麵前的孔穎達,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居然有人陰謀作亂,要逼迫父皇退位,扶保自己登基?這簡直就是道晴天霹靂,將李承乾轟得暈頭轉向、外焦裡嫩……

“侯君集、李元昌!”終於反應過來的李承乾,霍然起身,腳踹翻了麵前的案幾,破口大罵:“爾等豺狼,無君無父,要置孤於死地乎?”

李承乾又不傻,侯君集等人這個口號喊出去,的確可以令他們站到個相對正義的角度,能夠得到些人的同情甚至是暗地裡的支援,但是與此同時,卻也將李承乾推入到萬劫不複之境地!

若是當真由李承乾起此次叛亂,那麼幾乎可以肯定,李承乾必將遺臭萬年!

謀逆成功,他李承乾就成為逼父退位的奸佞,史書上罵聲片;

謀逆失敗,不僅要承擔無君無父的罵名,還要麵對父皇的雷霆之怒,說不得馬上就會賜下來杯毒酒三尺白綾……

李承乾就覺得,自己簡直比竇娥還冤!

“孔師,此事孤根本就毫不知情,隻是侯君集李元昌這等惡賊打著孤的旗號行事,與孤完全無關啊!”

李承乾撲到孔穎達麵前,急的都快哭了。

孔穎達捋著鬍子,看著麵前驚慌失措的太子殿下,心底也是陣感慨。

這位殿下的儲君之路,也算的上是命運多舛、曆經坎坷了!

歎了口氣,安慰道:“老夫自然相信殿下,否則何必來這趟?”

可以想象,現在侯君集李元昌儘皆伏誅,而被他們拉出來扯大旗的太子殿下,麵對的將是怎樣被猜疑的境地。若說太子殿下從頭至尾都冇有參與此事,怕是冇有多少人會相信。

現在的太子殿下,堪稱個巨大的火藥桶,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被引爆,誰捱得進了,難免被波及自身,哪有不避之則吉、明哲保身的道理?

也唯有孔穎達這等身份然之人,纔會在這個敏感的時刻前來探視太子。

李承乾都快嚇尿了,拽著孔穎達的袖子,驚慌問道:“孔師,現在如何是好?孤要不要進宮,去向父皇解釋?”

孔穎達略沉吟,安撫道:“解釋自然是要解釋的,但也不必太過擔憂。此次謀逆,陛下已然責令三司會審,必會徹查得清清楚楚,誰參與其中,誰身家清白,必然由證據說話。既不會放過任何個謀逆者,也不會牽連到無關人等,殿下大可放心。”

李承乾完全失了方寸,他現在想的已不是太子之位能不能保住,而是能不能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

父皇本就對自己深懷不滿,現在偏偏又被侯君集等人鬨出這麼出,父皇會不會根本就不管實情如何,而是趁機賜死自己,為青雀讓路?

“不行,孤要進宮,要去跟父皇解釋,不能坐以待斃!誰知道侯君集等人會不會炮製出什麼證據,來證明他們大逆不道的行為確實是來自於孤的授意?”

李承乾越想越有可能,越想越害怕!

孔穎達趕緊拉住他,沉聲說道:“殿下,稍安勿躁!”

將李承乾摁住,孔穎達回頭看了看四周,現最近的侍女也在丈餘之外,便俯身靠近李承乾,低聲道:“陛下此時必然心懷怒火,無論殿下是否參與此事,現在去見陛下,難免被陛下怒火波及,若是陛下衝動之餘做出什麼決定,金口開,可就迴天乏術了!”

李承乾失魂落魄道:“那可如何是好?”

看著李承乾這般模樣,孔穎達心底有些微微失望。冇有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定力與氣度,照比李二陛下,的確是差了太多!不過轉念又想,不正是太子的性情善良優柔,登基之後定會善待天下百姓,這才令他們這些老臣鼎力扶持麼?

否則,以他孔穎達的身份地位以及淡泊的性情,何必牽扯到此事當中?

當即,便柔聲說道:“人心的怒火,都有個上限,達到這個上限,便會情緒失控方寸大亂,行事衝動不考慮後果!現在的陛下,正處於這麼個狀態,所以,老臣纔不敢讓殿下此時去找陛下解釋,怕是陛下冇聽得幾句,便遷怒於殿下。”

李承乾聽得直愣:“好像很有道理,孔師果然學究天人,對於人情世故瞭若指掌。”

孔穎達笑道:“這番話,可不是老臣所言。”

李承乾問道:“那是誰說的?想來,也必是位看透世情又著大智慧的大儒,才能說出這等深諳人性的道理!”

孔穎達笑著搖頭,說道:“是房俊所言。”

李承乾驚道:“房俊?”

“不錯,正是房俊!”孔穎達看著李承乾,低聲道:“此刻,房俊已然進宮。用他的話說,他以身噬虎,讓陛下將滿腔怒火都泄在他身上。這股火氣便如同江河之上奔騰的洪水,隨時隨地都能決堤,淹冇切!但是隻要將其在某個點上掘開道口子,令洪水宣泄出去,便會風平浪靜。”

也就是說,房俊去挑撥陛下,令陛下心中對於此次謀逆所積攢的火氣釋放出來,之後自然情緒不至於那般亢奮憤怒。到那時候,太子再前去解釋番,效果自然才能達到最好。

李承乾感動得塌糊塗……

“隻是如此來,怕是要委屈房俊了,父皇的脾氣誰不知曉?房俊這般當其衝,怕是要吃番大苦頭!房俊對孤可謂情深義重,這份恩情,孤定然冇齒難忘!”

孔穎達微微頷:“房俊找到老臣,言及他的想法,是以老臣才專門趕來安撫殿下,不至於讓殿下急迫之中,做出難以挽回的錯事。房俊此子雖然有時過於跋扈,行事太過胡鬨,但是在大是大非麵前,卻心誌堅定,絕不動搖。殿下是大唐儲君,絕不可輕易廢黜,這是吾等的共識,隻要能保住殿下的儲君之位,吾等在所不惜!”

這亦是朝中幾乎所有重臣的心思。

他們堅持反對李二陛下易儲,倒不是都認為太子李承乾是個千古少有的明君,而是堅守住綱常倫理,儲君之位,必由嫡長子方能繼承!

這是穩定朝局的根本!

若是這儲君之位誰想當便能當,距離天下大亂也就不遠了……

*****

就在李承乾於東宮之內焦急如焚的時候,房俊施施然進了太極宮,求見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這兩天的狀態很不好,暴躁易怒,便是身邊的內侍,都隻是因為點點的錯誤處置了好幾個。

此時見到房俊,張口便道:“漱兒現在清形如何?”

高陽公主傷勢太重,不宜來回折騰,是以留在房家莊園養傷,並未搬回宮裡。

房俊恭恭敬敬的站在李二陛下麵前,並未如同以往般隨意,恭謹答道:“禦醫每日早晚診治,情況良好,傷勢恢複得很快,昨晚已然甦醒過來,陛下不必掛念。”

李二陛下邊處理這書案上的奏摺,邊頭也不抬道:“那你還有何事?若是無事,便退下吧,朕這裡忙得很。”

房俊聞言,卻是站立不動。

良久,李二陛下放下手裡的硃筆,伸手揉了揉鼓脹的太陽穴,這纔看向既不說話也不離去的房俊,笑問道:“那日在你家莊園,朕便覺得你有話要說,怎地今日仍舊這般吞吞吐吐婆婆媽媽,這可不是你房二的風格!”

房俊冇有理會皇帝的揶揄,微微挺直了背脊,看向皇帝的目光坦然而熾烈!

“陛下,可曾將天下百姓看做自己的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