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海邊,透著一絲淡淡的靜謐。星光在海麵上泛出陣陣活潑的碎金,襯的整片海麵愈發的波瀾壯闊,廣袤無垠。魚謙第一次靜下心來,孤獨漫步在這座頂著度假村名頭的海邊彆墅群中,意外發現這裡的夜晚竟是如此寧靜。

遠方的市區燈紅酒綠,喧囂繁華的氣息在暗夜下升騰,將一聲聲混亂迷響遙遙的送了過來。與這邊隻餘微微海風的空(dàng)街道相比,彷彿跨越了兩個不同的時空。

踩在鵝卵石鋪就的景觀路上,魚謙的思緒也隨著空曠氛圍緩緩沉靜下來。這兩天發生的事(qíng)實在太過於奇異,也太過於密集。恍惚間讓他感覺自己是不是在做一場瘋狂而又荒誕的夢。本以為解開女兒遙遙死亡之謎,終於使這場長達十年的噩夢迎來的終結。不料一切風雲突變,他再次一腳踏進了另一個恐怖的漩渦之中。

魚謙的人生觀在這短短幾週中被反覆碾壓撕碎,又一次次以不可思議的方式構建重組。也許,所謂現實,真的隻是一場窮儘瘋癲的夢魘。大多數人隻是(shēn)在其中,渾渾噩噩的安眠。

今天見過了柏天清和遲海鋒,本以為自己終於卸下了一份難以承受的重擔。可是在踏出醫院那一刻,他突然萌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惶恐。當他發現,他連麵對多年的至交好友都無法吐露實(qíng)的時候,他猛然間意識到自己已經和現實脫離太遠了。

儘管(shēn)處現實之中,可卻彷彿被排擠在現實之外。他不知道該如何去麵對,一個龐大強勢的影子部門,一群匪夷所思的異常怪物,一件朝不保夕的危險工作。他無法想象如果今(rì)他在海上殉職,老友們會如何評價他的一生。

在普通人眼中,或許他就是一個人生失敗,不甚稱職的警官。在親朋好友的哭聲中,用著對災部編造出的死亡原因,再過一遍自己爬過的焚屍爐,躺進一座陵園的深處。他有關對災部的一切將封在一份絕密檔案中,不漏絲毫蛛絲馬跡。很快就會被所有人,遺忘掉,就像從來冇有存在過一樣。

如此一來,自己現在的所做的一切,究竟是真實還是虛幻呢?這份荒誕不經的人生,究竟是真實發生的現實,還是一場隻存在於自己腦中的幻想?

魚謙駐足在海灘上,麵前是在月光下如夢如幻的大海,腳下是空無一人的街道,而遠方則是繁華都市的喧囂。究竟什麼是真實?什麼又是虛幻?越是在這個世界中陷得深入,越是感覺到自己與現實的撕裂,再回頭心中溢滿的已是迷茫與惶恐。

突然間,一股莫名其妙的想法湧上腦海,他不想再回到六號彆墅中了,抑製不住的想要逃離這片寂靜,重歸平凡的喧囂中。

察覺到這個荒謬的念頭,魚謙驚訝之餘忍不住笑出了聲,冇想到這種心態有一天也會出現在自己(shēn)上。他搖了搖頭,把不安甩出腦海,長長的籲出一口氣。反正今夜難得有興致,他索(xìng)走下景觀道,徑往海邊走去。在這住了有些時(rì)了,他還是第一次認真觀賞這片度假村的景緻。

這裡明麵上工期因為一係列問題遲遲無法交付,屬於爛尾工程不能正式營業。實際上是對災部購置的資產,用作安頓內部人員使用的。因此儘管並冇有作為度假村使用的需要,實際工程仍舊是按照規劃完成的,各處景點都做的儘善儘美。

不知不覺中,魚謙便走到了海灘上。今夜的海浪儘顯溫柔,輕輕撫摸著細密的沙灘,又緩緩的消退下去。和下午在海子(yín)威下的沖天海浪不可同(rì)而語,實在討人喜歡的多。四處打量一番,他驚訝的發現遠處黑暗中佇立著一個(jiāo)俏的(shēn)影。

夜晚的海灘上出現一名遊客,並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qíng)。但是這裡可不是真正的度假村,那麼出現在沙灘上的人影自然也絕不可能是遊客。

魚謙按了按腰間的手槍,邁著儘可能輕盈的步伐走向那道停留在海邊的(shēn)影。據他所知除了現在他們正居住的六號彆墅,整個小型度假村除了個彆安保人員,可冇有其他常住人口。

隨著距離的拉近,前方的(shēn)影漸漸變得清晰。

藉著海麵反(shè)的月光,(shēn)著淡藍色對襟長袍的少女映入眼簾。一個熟悉的名字浮上魚謙的腦海,他試探(xìng)地問道

“你是,異人自治會的織吧?”

凝望海景的少女轉過頭,露出一張毫無表(qíng)的英俏麵容,語調清冷的說道

“是,您好魚警官,您有什麼事嗎?”

“呃…隻是隨便逛逛。”魚謙暗暗埋怨自己的職業病,為了緩解尷尬的氣氛,冇話找話的說道“我已經離開警局了,你不用這麼叫我。”

“可您的資料上寫著,您還在職。”織的雙眼湧現出一絲淡淡的疑惑

“是嗎?我都忘了。”魚謙這才反應過來好像自己的公開(shēn)份,還是掛靠在警局的。一邊想著抽空回警局看看,一邊說道“啊,我隻不是太習慣彆人這麼叫我。”

“那我叫您魚叔?”織輕輕的歪了一下頭,輕聲問道

“不必了,還是魚警官吧…”

少女的話突然又將他拉回了第一次見到柏天清時,那兩句調侃的話語,令他心頭冇來由的一痛,忙岔開話題“你怎麼在這裡?”

“任源帶我來的。”織輕聲解釋道“我剛剛,辦理了入職梟龍大隊的手續。”

這時魚謙想起,下午開會時任源向劉空提出的要求,敢(qíng)他把織直接帶回來了。

“那你住在哪裡?”魚謙隨口問道

“那裡。”少女回(shēn)一指,魚謙目光順著手指看去,指向的正是六號彆墅

“嗯?你怎麼也住進來了?”

“不可以嗎?”

“這倒不是…任源安排的?”

“他說這樣方便聯絡行動。”

“我怎麼覺得…”魚謙把到嘴邊的“冇安什麼好心”嚥了下去,畢竟這個說辭也冇什麼問題,薑梓文也和他們住在一起。隻是回憶任源看向織的眼神,他總感覺怪怪的。

“你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不可以過來嗎?”疑惑的目光再次浮上少女的雙眸

“也不是說不可以,就是說,呃。”魚謙頓了頓說道“這麼晚了,你一個人跑到海邊,是有什麼事(qíng)嗎?”

“冇有事(qíng),不可以來海邊嗎?”少女眼中的疑惑愈發深重“還是說隻有有事(qíng)才能來海邊?”

“…”魚謙發現自己和對方根本聊不到一個頻道上,心中感慨著年齡代溝真可怕,放棄了交流下去的打算。既然確認了不是什麼可疑的人,便轉(shēn)想要離開了。

“請稍等一下,魚警官。”織輕輕叫住了魚謙

“有什麼事嗎?”

“您能陪我走走嗎?我想請教您幾個問題。”

“可以。”

少女躬(shēn)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兩人在夜晚中的沙灘上,並行向前走去。行出幾步之後,少女開口說道

“聽說您是前幾(rì)剛剛入職對災部,就成為了偽神之軀的龍牧,是嗎?”

“是的,所以我知道的事(qíng)其實不多。”魚謙也不太清楚,任源平時東一句西一句和自己說的那些事(qíng),是不是需要保密的。在任源眼中似乎一切都無所謂的樣子,他便先拋出這句話,以免稍後織問到一些比較麻煩的問題,不好搪塞。

“您不害怕嗎?”

“害怕?你是指,任源四任龍牧都犧牲了這件事嗎?”魚謙頓了頓說道“這個我倒冇想過,我在入職前就做好死的準備了。”

“您似乎並不是很瞭解偽神之軀的事。”儘管織的表(qíng)很少,但是魚謙還是從少女臉上看出了明顯的驚訝,看來自己的回答對她衝擊不小

“你是說關於龍牧死於他的設計,這個流言嗎?我也有所耳聞,不過對我來說冇差…”

“麵對任源,光有死的準備是不夠的。”織清冷的說道“對於你們人類來說,死可能就是最可怕的事了,但是對異人來說,部裡安排的安樂死倒也不失為一個好的結局。”

“那你是指?”

“之所以我們會懼怕偽神之軀,是因為彆的原因。”織輕聲說道“誰也不知道,他想要做什麼。”

“異人不都是不能用常理來思考的嗎?”

“不能用常理來思考的是異源。”織解釋道“異人則是處於常理和無常之間,我們藉助心錨固定的,就是自(shēn)理(xìng)的一麵。有理(xìng),自然就有**,誰都不例外。”

“任源的願望…”魚謙回想起那天薑梓文和他說過的話,下意識的說道“他是想死吧?”

“可他死不掉。”織直指問題的核心“您不覺得奇怪嗎?一個想死的人,卻能保住永生這種獨立現實。”

“關於這個問題,據說牽扯到最高級彆的機密,我也不知道。”

“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少女突然停住腳步,回頭看著魚謙認真說道“有一種說法,據說神能殺掉任源。”

“你是說異源嗎?”

“是的,異源可以殺了他。”

“說以你想說,任源(bī)迫異人徹底異化,甚至二次覺醒,來使自己死亡吧?”魚謙明白了少女的意思“我也聽說過這類傳聞,可現在也冇有證據表明他真的這麼做了。”

“今天之前,我也認為這隻是傳言。”織冷聲說道“可是今天下午,海子神墮了。”

“這個好像是因為降臨派…”

“在海子神墮之前,通訊中斷了是嗎?”

“…”魚謙的神(qíng)嚴肅了起來

“他(jìn)止部裡給我指派龍牧。”織平靜的說道“而我則被留在了他的(shēn)邊,聽從他的指揮調度。”

“你是說…”魚謙明白了織隱藏在話語中的潛台詞,現在回想起任源看向織的眼神,他終於知道為什麼會感覺怪怪的了。那種眼神,確實是充滿**的眼神,隻是他所希冀的事(qíng)是另一件事。

可很快魚謙又冷靜了下來,搖搖頭說道“這個解釋不通,如果是任源(bī)海子神墮,那麼有太多地方不合理了。”

“我也隻是懷疑,我預見了一些不好的未來。”織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所以我想拜托您一件事。”

“什麼事?”

“希望我心臟炸彈的起爆器能交由您掌握,如果我神墮了,拜托您儘可能讓我以一個人的樣子死去。”織沉聲說道

“淪落到要神墮的地步,遠比死痛苦一萬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