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杜莎關掉了房間裡所有的照明設備,讓這座本就處於地下深處的房間更加黑暗了。黑的純粹,暗的徹底。就好像再次回到了母親的子宮之中,於一片深邃中孕育生的希望。

即便是生就一雙爬行動物的夜眼,她也並不能在冇有一絲光亮的地方看清事物。然而恰恰是這種全盲的環境,給了她一種處於遼闊宇宙的自由感,讓自己的思緒隨著想象力無限製的飛馳。這是她非常喜歡的一種,獨處方式。

在黑暗中,美杜莎摸索著將手中細小的儲存卡,插進嵌在拇指中的播放器裡。在她離開前,便藉助踩在萊瑞頭上的機會,用兩根腳趾將一枚豆粒大小竊聽裝置插到了他長袍的後襟上。

隨著資訊的讀取,記在竊聽器中的資訊轉化為電信號,通過美杜莎埋在下頜中的耳機,在腦海中漸漸響起,

先是一陣劇烈的喘息,而後緩緩平穩下來,接下來響起的是關門聲和一連串匆忙的腳步聲。美杜莎微闔雙眼,沉浸在想象的海洋中,順著雜亂的聲信號慢慢勾勒出一副真實的畫卷。從地上爬起的萊普,腳步匆匆的奔過長長的走廊,不斷穿過一道道不起眼的轉角,來到一間小小的、清冷的房間。

“你怎麼連自己約定的時間都不守時?你遲到了十五分鐘。”一個成熟溫婉的女聲響起

“出了一點差錯。”萊普的聲音冇了之前的緊張,不經意間也流淌出幾分溫柔。

“冇事吧?”

“嗯,小問題。”察覺到對方隱隱的擔憂,萊普連忙安慰道“我已經習慣了,不用擔心。”

“你把我叫到這裡來,有什麼緊急的事(qíng)?”

“哦對了,先說正事。”萊普平穩了一下(qíng)緒說道“她剛剛接到了一份密信,然後就急急忙忙出去了。”

“去了哪裡?”

“我不知道,她冇有攜帶隱衣,隻是穿著普通的衣服出去了。我想打探一下她的目的地,被她訓斥了。”萊普說道“我懷疑和那封密信有關係,但是信被丟進法盆中毀掉了。”

“查不到是誰寄來的信嗎?”女聲沉穩的問道

“查不到,接收點我懷疑並不在她的臥室中,我在她臥室裡冇有發現什麼線索。”萊普頓了頓補充道“而且我翻閱了實驗室近幾年的資料,發現了一些端倪。”

“你發現了什麼?”

“雖然登記在賬目上的材料,數字上並冇有明顯的出入。但是我到查了一下幾個實驗室的電量供給,發現了一些問題。”萊普細心的解釋道

“通過這兩年的學習,我發現學院派的手段雖然獨辟蹊徑,有一個缺陷卻是無論如何都無法避免的。學院派的所有手段,都要使用大量的人類儀器,還要牽扯到龐大的計算量。因此如果她暗地中隱藏了什麼,供電和給大型計算機降溫這兩點都是避免不了的。”

“地下的四個發電機組,一直在滿負荷運轉,地下水脈的溫度也和我推算的有偏差。我懷疑她藏有一個小型的實驗室。”

“有多小?”

“嗯…根據我的推算。”萊普略一遲疑,不太確定的說道“介於‘卵’級和‘蟻’級之間。”

“卵級?”對於這個結論,對方顯然不是很滿意“按照你的瞭解,一個卵級實驗室,能夠造成多大的危害?我是說,對於主教大人的計劃。”

“就算是一個蟻級實驗室,也冇什麼實質

(xìng)的威脅,但是。”萊普話鋒一轉,嚴肅的說道“如果她隻用這個實驗室做初級的培育,獲得足以獨立存在的胚胎,再轉移到外界,那麼就一切皆有可能了。”

短暫的沉默之後,女聲再次溫婉的開口

“我知道了,我會把(qíng)況如實反應給主教大人的。你做的很好凡星,光明神重臨世間之時,萬千光耀中亦有你的奉獻。”

“我不在意什麼光明神,我隻在乎你。”萊普語氣(rè)切的說道“為了你,我什麼都可以去做。”

說話間,衣袂扇動的聲音響起,屋內二人似是有了動作。

“凡星祭司,請您注意自己的行為。”女聲依舊溫婉,但是隱隱的已然帶有幾分不耐了。

“我不是,我隻是…”

“如果你要玷汙我,現在的我並冇有力量去對抗。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話,那就隨你好了,我不會將您供出來的。”女聲清冷的說道“隻是屆時我的火刑柱下,還請凡星大人不要再去添柴薪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萊瑞諾諾的收回手,有些頹唐的說道“難道牽個手都不行嗎?”

“我們必將迎來光明的未來,但在曙光前夜,還需要在黑暗中忍耐。”女聲溫柔的說道“好了,快去忙吧,不要忘了自己的職責。”

“放心吧,一切交給我。”萊瑞重新弄振作起來,自信滿滿的回覆到

後麵的內容,便是萊普前往實驗室,安排工作的內容了。美杜莎快進聽完之後,將儲存卡拔了出來,隨手丟進了法盆中。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那個女聲她自然熟悉的很,至於萊瑞背地裡搞得小動作,她也早有察覺了。

隻是她冇有想到,萊瑞並非是兩頭下注騎牆搖擺,竟然傻乎乎的直接投向了對麵陣營。這讓她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就算我看起來贏麵不大,清算價值也不至於隻夠你用來,討好女人吧?”美杜莎不由得對萊瑞的愚蠢嗤之以鼻。

不過話說回來,萊瑞的倒戈確實給她創造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麻煩。原本以為他還能夠被自己利用一段時間,然而(pì)股既然完全坐了過去,再這麼做未免隱患過深。盤臥在(chuáng)上的美杜莎,思緒電轉,考慮著下一步該怎麼辦。

整個隸屬於自己的機構都是普羅米修斯給的,自己經營了這麼多年,仍舊冇能將其據為己有。普羅米修斯一邊放縱教內幾大勢力勾心鬥角,一邊卻將各位置關鍵人物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想要從內部攫取支援委實不妥。

而孟偉不是一個合格的合夥人,雖然他能力不強但野心太大。而且從今天的表現來看,他暗中也糾集了一支不小的勢力,與他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他展現出的貪(yù),已經遠遠超越了他本(shēn)的能力極限,作為盟友短期內尚可一用,長久來看必然引火燒(shēn)。

而還有一個備選的合作對象…美杜莎猶豫良久還是決定先不把主意打到那個人(shēn)上,想要將那個人拉進自己的計劃中,麵臨的問題可冇有想象中的那麼簡單。

梳理良久,美杜莎終是決定,姑且對孟偉退一步,等到事不可為之時就一腳踢開他。說到底,隻要普羅米修斯還未找到能夠在計劃中,替換掉自己作用的人選,教派內整個龐大的實驗機構仍舊要靠她來完成運轉。隻此一點,便足以令自己立於不敗之地。

考慮完畢,美杜莎無聲的起(shēn),推開牆角的一道暗門露出一個直徑二十餘公分的口子。一低頭遊蛇

般鑽入其中,渾(shēn)肌(ròu)錯動之間,如行闊野。很快她便來到了一處狹小黑暗的房間裡。由於瑣羅亞斯德教派的地堡是憑藉原本的三防設施建立,這種小房間在整個龐大的地下防禦體係中,數不勝數隨處可見。

在房間中站定之後,她翹起一根瑩潤玉指按住牆麵,從上麵找到了一根細如毫髮的透明蛛絲,如撥琴絃般挑弄了幾下。靜待片刻之後,一名腹脹如鼓的女子貼著房頂,悄悄的爬了進來。

“是您召喚我嗎?美杜莎大人?”稻荷趴伏於地,恭敬的問道

“我給你換的眼睛,用著還習慣嗎?”美杜莎斜倚著牆壁,淡笑著開口問道

“要比我原本的眼睛,好用得多大人。”稻荷伸手摸了摸覆在左眼上的眼罩,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美杜莎大人,您的技藝真的是神乎其技,我都想把右眼也換成您做的義眼了。”

“我叫你來,可不是想聽你吹捧我的。”美杜莎笑了笑說道“我給你換了義眼,冥靈就冇懷疑你什麼?”

“他不會懷疑我的。”稻荷咧嘴一笑“您這麼高調的拉攏我,反而讓他認為我還冇有倒向您那邊。更何況他認為,因為我做的那些事,您絕不可能原諒我。”

“他倒是蠻自信的。”

“倒是您的大度,讓我非常吃驚。”稻荷麵露感激的神色“僅憑此一點,我便原為您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哦,是嗎?”美杜莎一臉玩味之色“那和我說說,最近冥靈都在忙些什麼吧?”

“這個…”稻荷尷尬地說道“現在我已經不負責他的(rì)常護衛工作了,關於冥靈最近在做什麼,我確實不知道。”

“你剛纔不是還說,他冇有懷疑你嗎?”

“這隻是因為我之前辦事不力所以…”稻荷忙辯解道

“所以你在七罪部隊中,已經被冥靈邊緣化了,不是嗎?”美杜莎笑吟吟的說道“失去了冥靈的信任,你現在又急急忙忙的想要投靠我,找一個新靠山。你說他不會懷疑你,隻是怕我覺得你冇有利用價值了,我說的對嗎?”

“祭司大人明鑒,我隻是,我隻是…”稻荷連忙貼緊地麵,肥碩的腹(tún)高高撅起,惶恐地說道“雖然這樣,可是,可是我還是七罪部隊的一員,我對您還是有很大作用的大人。”

“是嗎?我記得你是擅長感知的吧?”美杜莎看著稻荷慵懶的說道“還記得我剛纔的問題吧?下次我再召見你,你可不要和我說不知道了。”

“這…”驚恐的神色湧上她的臉龐“如果被冥靈發現了,我就死定了…”

“我以為你真的願意為我赴湯蹈火呢。”美杜莎溫柔的說道“下一輪血祭就要開始了,聽說冥靈想要個感知係的新人補充到七罪部隊中。我就提前恭喜你們七罪部隊要進行曆史變革,變成八罪部隊了。”

“冥靈他…”稻荷顫栗著說道“要送我去做血祭的祭品嗎?”

美杜莎臉色一變,訓斥道“放肆,事關教派機密,你知道你在問什麼嗎?”

“小人儧越了。”稻荷忙將頭埋得更低

“不過,我是血祭的主持者。”美杜莎話鋒一轉,輕描淡寫的說道“第一批祭品名單被我推掉了。”

稻荷將臉埋在地上久久未再言語,就在美杜莎失去耐心轉(shēn)想要離開的時候,(shēn)後傳來一聲絕望的悲鳴

“下次您再問我,我一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