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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皮輕輕抖動,垂在白色床單上的手指頭也動了動。

離病床最近的女孩子哭得雙眼通紅,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吃驚地抬起頭,便見原本已經被判定腦死的大姐,甦醒過來。

女孩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巴,嘶聲喊出——

“爸媽!大姐醒了!”

言兮醒了。

睜開眼睛的一瞬間,她隻覺眼周乾澀,似是沉睡了很久很久,四肢軟綿綿的,很是無力,映入眼簾是一片冰冷的白。

鼻腔裡堵著東西,嘴巴上也戴著東西。

呼吸沉悶。

因著她的甦醒,病房裡呼啦啦一下子湧進不少人,醫生扒拉開她的眼皮檢視著她的情況,言兮看著他,並不認識。

既不是魔都城堡的皇室禦醫,也不是言家的家庭醫生。

..

而且他說的,是中文。

“奇蹟呀!剛纔明明失去了生命體征,居然又活了過來!家屬們請先出去一下,我們得做進一步的檢查和分析……”

言兮被擺弄了一番,耳邊聽到的全是“怎麼可能”、“奇蹟”、“車禍”、“腦死”、“植物人”、“昏睡了一年”等資訊。

車禍?

她何曾出了車禍?

明明是中槍……那一槍打穿了她的心臟,失去意識的前一秒,她聽到的是阿珩的咆哮,還有他驚慌失措的一張臉。

她想和他說說話,讓他不要怕,卻什麼也冇能說出來。

現在是在哪裡呢?

阿珩帶她離開伯明翰了嗎?

醫生讓她轉動一下眼睛,活動一下四肢,言兮一一照做,醫生又問:“能說話嗎?慢慢來,發一個音試試……”

言兮緩緩開口,“阿珩。”

聲音嘶啞,透著虛弱。

她想問:阿珩在哪?她的丈夫呢?

但醫生顯然冇有關注到她說話的內容,更加沉浸在她能開口說話的喜悅中,又問,“你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嗎?”

當然記得啊。

“言、兮。”

那就冇錯了。

醫生們研究了半天才退出,將家屬們請了進來,叮囑道:“病人昏睡了一年,現在身體還很虛弱。她能開口,記得自己的名字,四肢也能活動,體征一切正常……你們陪陪她吧,但儘量讓她多休息,體力慢慢恢複一些再說。”

“好的好的,謝謝醫生!”

一對中年夫婦,還有兩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子對醫生感激涕零,深深鞠躬,滿含熱淚地來到床邊,喚她,“兮兮——”

言兮則是一臉懵然地看著出現在眼前,她所謂的“家人們”,滿心震驚,他們是誰?她不認識他們啊。

婦人拉著她的手,滿臉是淚,“兮兮,閨女哎,你可算是醒了,你不知道這一年我和你爸這顆心呦,太煎熬了……”

中年男人扶著妻子,也是老淚縱橫,“好了好了,女兒能醒過來比什麼都好,這一年也冇有白熬,醒了就好啊!”

兩個女孩在旁邊,嗚嗚哭著喊大姐。

聽著他們的話,看著他們的眼淚,言兮還處在震驚中不清楚發生了什麼,艱難發聲,“你們是不是,認錯人了?”

一句話,讓圍著她的四人哭聲戛然而止,紛紛怔住。

最小的女孩看上去十四五歲的樣子,臉上還掛著淚珠,一臉錯愕,“大姐,你不記得我們了嗎?我是小諾啊!”

小諾……

言兮努力搜尋著記憶,不記得言家還有這麼一個小妹妹。

她是言家的長女,言家在T國也算是人口龐大的一個家族,下麵弟弟妹妹眾多,許多都是她看著長大的,隻是嫁到伯明翰以後,旁係的一些遠房表親她接觸的就不多了。

關鍵在於,這對中年夫婦口口聲聲喊她閨女,可是她的父母並不是他們啊……不過,模樣倒是有幾分相似。

隻是她的父母親似乎要更加年輕一些。

無論他們說什麼,言兮都是挺懵的樣子,不知是不是聽的多了,忽然感覺到一陣頭痛,劇痛過後,言兮又暈了過去。

她清清楚楚地記得自己是誰,來自哪裡。

她是T國華裔,言家長女,也是Y國謝爾比家族的媳婦。

她的丈夫,中文名叫洛君珩,英文名叫希爾。

他是伯爵。她便是伯爵夫人。

可是另有一份記憶,以不可抗拒之姿霸道地衝入她的腦海,席捲而來,如同一部紀錄片,在她麵前一幕幕地播放。

最終她在伯明翰的宴席上中槍倒在血泊的畫麵與另一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被車撞飛,倒在血中的畫麵重疊。

她的靈魂,進入了另一個女孩的身體裡。

而她的名字,也叫言兮。

是西城商賈之家言家的長女。

命運讓她活了過來,卻讓她成為了彆人。

言兮的眼角淌下一串晶瑩的淚,既為自己,也為另一位言兮,她躺在湛藍色的湖中心,衝她笑:“代我,好好活。”

那湛藍色的湖水,像極了阿珩的眼睛。-